你曾把我裹在羊皮袄里

不动情地喂养我

今天，

我才懂得你无边的情怀

于是

我把我的歌

对你遥遥地唱歌

一

高原，我未经开凿

而早该开凿的高原

画家把你像一块璞玉嵌在画框里

凝成一个传说

纯朴，仿佛是你全部的注脚

 

你是闲适的思维不肯光顾的历史书

写在龟裂的牛角与马蹄上的历史

写在冰冻的岁月中的历史

雄伟的古城堡下盘旋的铁骑

迷失在哭喊与香火中的的历史

你寻觅过，你徘徊过

寻觅与徘徊是你历史的装订线

 

我昨天还裹在你腥膻的

逐水草而居的篷帐

我污黑的小手

为算阿爸的归期结过绳

而祖国给了我笔

也把笔给了我无数的兄弟

续写我们停滞的历史

走出山谷里的碛堆

走出小河边的绿草滩

越过一道道披雪的山岗

 

高原，我对你遥遥地唱歌

你不只是传说，但讲一个传说吧

我又把头靠在你峻奇的胸膛

 

二

我的高原啊

有河流飞腾的奔放的高原

有山脉起伏的宽大的高原

你不是多情而多愁的诗人

用轻慢的韵脚排列俏丽的诗章

 

你的歌手，我的兄长

（裸露着胸膛把辫子盘在头顶的歌手啊）

是搏击风雪的太阳歌手

歌唱驱驰的鞍鞯

歌唱驮脚汉粗壮的吆喝

啊，你多么粗犷的歌

你把中华抱在黄河与长江的歌声里

摇晃——你阔大的歌啊

 

我在你的歌中展开了翅膀

带着你无边的期冀——

做一只鹰，像鹰一样地飞翔

飞向太阳升起的地方

 

高原，我对你遥遥地歌唱

浸透青稞麦香的风梳理我的羽翼

给我歌喉的雅鲁藏布江啊

我把头靠在你深沉的胸膛

 

三

高原，高原

你对我唱响的深长的招引之歌哟

我心田最温柔的一角留给你

高原哟我的高原

 

哦，牛背上的歌声与歌中的月亮

那些绿草与绿草飘散的奶香

噢，我的酋长一样的头羊

那些把野花围在顶上的姑娘

遥遥地，对着你

我仿佛有偎依在母亲的臂弯里

听温馨的歌谣

引出我祝福般的歌唱

 

四

你是海，是无边的海

（在祖国有海的地方

在教科书里我读到你是海）

凝止于奔突的海的波涛

你有流云的帆

你有羊群的浪花

你有帐篷的鸥鸟

 

擂响牛皮鼓，卷动停息的涛声啊

勒紧马缰——驱驰是你的禀赋

我们！我们不只是抱着青稞酒

在羊皮袄里打盹的民族

 

你的女儿围一块方头巾

在割草机的马达声中，笑声奔突

你的儿子穿上了工装裤

在高高的输电塔

把更多的紫外线图上胸膛

 

我的歌声只是为回应你的召唤

我回来，肩着铁轨

从青海湖边铺开铿锵的诗行

我和我的兄弟们

唱着祖国教唱的夯歌

我的歌声中预示着你飞驰的汽笛已拉响

我不只是遥遥地歌唱

我回来了

写下——

在你的历史中写下磅礴的诗章

——1983年7-8月《西藏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