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晓诗歌集

 

卓克基官寨

 

台地上的官寨

站在黄金般的暮色里

穿着辉煌和庄严的外衣

稀稀落落的人从门里出来

带走最后的余温

 

大门吱地一声关上

静默 孤独 衰败

喧嚣 热闹 荣誉

门里门外

其实都不足为奇

那些明明灭灭的过往

都将成为烟云

 

只有膝下的梭磨河水

充耳不闻名利

只有背靠的青山在时令里

自然演变着四季

 

大藏寺

 

那个来自拉萨的梦境

以哈达的吉祥飞扬

秉持一百零八颗念珠的宿愿

在这里有了圆满的释义

 

青山之上

层峦之中

法螺的声响像鸟的羽翼

轻盈 舒展

其他的所有

都在静寂中沉默

 

红尘凡心

匆匆走过时间

在深谷里坠落

阳光见证虔诚的足印

佛看见放下的心灵

 

婆陵甲萨遗迹

 

婆陵甲萨零星地立在那里

带着曾有的威仪

斑驳的墙土

时隔多久又多久

并没有释放凄凉的温度

 

时光在孔洞里窜梭

声波在崖畔流淌

还有轻柔的、狂野的风走过

那些坚不可摧的存在

一点一点

被历史带走

 

在大藏丹曾曲扎品茶

 

一壶甘洌的山泉水

把不相识的人和器物连在一起

我们席地而坐

对坐落在海拔三千多米高的大藏寺

满怀恭敬

 

曲扎从山西到北京

在大藏已有六年的修行

茶壶里的正山小种

也从福建辗转

与高原的雪花相遇

 

时间绕着香炉里的青烟散去

挥手告别在下午的光景

 

阳光斜斜地照过来

拉长曲扎的身影

高风鼓动袈裟

飘散诵经的玛尼

再望一望背影

山西来的曲扎

是否还记得红尘中的汉名

 

树野桃花

 

在去大藏寺的路上

我与一棵野桃树不期而遇

它站在河岸开着春天的花

远远地撑开一把粉白的大伞

罩着流走的岁月

 

河谷寂寞

一年又一年

野桃花的开放不为谁等待

它摈弃虚荣 不祈求关注

从容地守着自己的时日

汽车带我离去

一瓣一瓣

我听见野桃花没有悲伤地飘落

 

深秋的树叶

 

风吹来新的季节

树叶开始泛黄泛红

生命的痕迹

以最为壮烈的方式

烙印在最后的树叶身上

 

阳光密密地洒落

赶走清冷的白霜

火光层叠蔓延

刺破了蓝蓝的天

 

过往的丰茂

凝结成滴血的红

坠在大山的胸前

风翻动树叶的正面和背面

阳光在上面谱写下一个春天

 

两块冰凉的石头

 

在朋友家小聚

临走朋友赠送两株来自峨眉山的石菖蒲

心仪的植物

要倾心呵护

 

为了安放这两株石菖蒲

我在离家七十公里的茶堡河岸

觅得两块粗糙的石头

 

冰凉的坚硬的石头

辗转在沟壑深谷

每一条纹理都是缘的密码

和份所垒砌的厚度

 

 

静寂的沉默里

把石头仔细端详 阅读

突然发现

冰凉的石头也有柔软

和炽热的温度

 

圣地阿坝

 

经筒旋转

酥油花阳光一样芬芳

所有的缘起缘落

都在远离俗尘的路上

 

琉璃般的心影里

法螺悠扬着佛陀的妙音

我淡然地躲在墙角

开我一世的花

俯仰之间

 

一朵又一朵云

从六楼的天空走过

它们妩媚地舒展腰肢

在风的怀里撒娇

太阳时隐时现

给大地抛着媚眼

鸟们躲在云影里

轻柔的展翅

不经意间

那些深邃的眼睛和悠远的心灵

被深深吸引

 

低头是狭窄的步行街

暗红色的地砖上有人散漫行走

有人来去匆匆

还有两个女人像好斗的公鸡

吐出一些比刀子还锋利的话语

收废品的男人拉长脖子

用声音吆喝着生意

有几家商铺门口

斗地主的战场在激烈进行

 

俯仰之间

有些思想和行为

在空气中跌宕飘飞

浮浮沉沉

一个人与梭磨河水并行

 

这个夜晚有些冷和静

我和梭磨河朝着一个方向

带着各自的心情

足音高高地越过河面

透着孤寂

 

水们簇拥得很紧

唱着快乐的歌

一路狂奔,向着温暖的目的地

瞬间,我只能看见它们的背影

 

我的脚步一点不急

我看见我的灵魂游离于身体

影子一样或前或后

有时又与身体重合

 

我很清醒,这个夜晚

没有灯为我而亮

没有约会为我而等

也没有要接的电话

和一集要看的电视剧

 

我只能攥紧手中的钥匙

生怕一松手

它就追随流水的速度

奔着远方而去

 

崇列街59号

 

马尔康崇列街10号

如今已变成59号

在这栋楼里

已经有我十八年的足迹

那些脚印层层叠叠

将我的工作和生活堆砌

 

这里的六楼不高不低

既不脱离世俗凡尘

又可以缩短遥望天空的距离

我时常一手拿着书本

一手把柴米油盐算计

 

在这里

我编别人的文稿

也编自己的生活

编来编去

弄得自己都没了头绪

 

如果我的生命还在延续

我的工作和生活还将在这里继续

躲在这样一栋楼里

多多少少

我懂得了珍惜和惬意

 

 

坐在野草莓花左右

 

很多时候

我们已经习惯扬起高高的头

用视线打量那些虚无

以致于我们的身体开始麻木

 

偶然的今天

偶然的低头

那些细微的声音

像针尖划过胸口

有些许疼痛

 

俯下身来

坐在野草莓花的左右

聆听干净的词语在白色花朵上

营造绯红的梦

那些蚂蚁和小飞虫

专注地付出

对这样一个躯壳熟视无睹

 

让我跪下来吧

就这样与土地亲密接触

不忘与低处的生命相拥

让柔软的呼吸

搬走我内心的石头

 

山顶那朵小花

 

五月的一个下午

推开办公室的窗户

绿树 白云 蓝天

还有杨花在空中飞舞

 

脑中的事物就像云朵

走走停停 聚聚散散

炫目的阳光里

想起山顶上那朵小花

想起它十几年前开放的姿势

 

四千多米 与天很近

不一定妩媚

不一定风情

它认真地打着花蕾 吐着花蕊

它享受着阳光热烈的注视

还有风的轻轻抚慰

 

这样的时节

它一定在认真地准备含苞

认真地准备伸展花枝

它只是一朵小花

站在山顶

与真理很近

 

女孩与狗

 

一只腿部残疾的狐狸狗

在步行街红色的地砖上跛来跛去

周围掠过许多高傲的眼神

 

她落寞地

任随那些漂亮而又高贵的皮鞋

擦过自己棕黄色的毛发

 

她躲闪着令人眩晕的脚后跟

依着那柱粉红色的街灯

寻找片刻的小憩

 

街上走过一对母女

女孩挣脱母亲的手心

白色的纱裙

像风吹来一朵白色的菊

盛开在狐狸狗的心里